第一百一十三章 传承

　　许深怔住。
　　在他的脑海中，浮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。
　　“妈妈”。
　　或者说，该叫它“育魔姬”。
　　一只C级墟，相伴了他足足三个月，带着恐惧与血腥长眠，却又在苏醒时感受到温情和亲情相伴。
　　极致的矛盾，似乎也将某些东西撕裂和扭曲了。
　　但许深知道，妈妈已经永眠了。
　　现在脑海中所看到的，都是自己的残念。
　　“来了就好，站在门口做什么，回家吧。”
　　在脑海深处，黑暗无边的世界里，只有一间老旧的小房，如孤岛般矗立。
　　而“妈妈”就站在门口，上身依然是那么温柔和熟悉，如果忽略掉腰部以下的狰狞姿态，许深真的会义无反顾地踏入家门。
　　但……
　　对方的存在，却在提醒着他，“家”是怎样的地方。
　　尸块堆积、腐肉糜烂、遍地都是血污，散发着鱼内脏般腥臭的气味。
　　回家……
　　要回到那囚禁三个月的地方么？
　　那里曾是他的家，
　　但……却再也不是了。
　　“为什么……你还在？”
　　站在门前许久，许深终于忍不住开口，他的声音嘶哑，如干裂柴火焚烧后的霹雳声响。
　　“傻孩子，妈妈一直都在啊。”
　　“妈妈”微笑着说道：“妈妈要看着你长大呢……”
　　“但我已经长大了。”许深说道。
　　“不，你还不够懂事，连家都不知道回，你不是长大，是长野了。”
　　“我真的长大了！”
　　许深用力地说道：“而且我有一天三餐，我有好好吃饭，虽然偶尔吃的东西比较一般，但我会照顾好自己！”
　　“傻孩子，等你有了自己的家，那才叫长大啊……”
　　“妈妈”眼神温柔，带着慈爱：“那时妈妈就会放手了，但现在，这里就是你的家，你不回家，还能去哪？”
　　许深眼眶微微泛红。
　　“外面那么危险，回家待着，妈妈会照顾好你，会给你做饭，会帮你处理好麻烦。”
　　“回家吧，回来就会没事了。”
　　轻柔的声音，如在岁月中聆听。
　　许深攥着拳头，像块磐石般站在门口，一动不动。
　　“你是不是……害怕妈妈？”
　　门口的身影眼神变得柔和，将门缓缓打开，露出的缝隙更大了。
　　而许深也看到了她背后的画面。
　　诸多扭曲狰狞的身影，匍匐在“妈妈”的腿脚上，后背上，不断地啃食、撕咬她的身体，看上去像寄生在其身上的虫子。
　　她被啃咬得浑身是伤，但表情却始终柔和：“要记住哦，妈妈是永远不会伤害你的。”
　　“来啊，快来。”
　　“继续来吃我呀，让我们融合吧……”
　　“你不吃我，我就来吃你了哦……”
　　这些啃咬的狰狞身影，发出各种尖锐刺耳的声音，带着诡笑，如昆虫振翅，令人有种呕吐的感觉。
　　许深终于明白，为什么自己在临界状态中修炼，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少了。
　　原来，
　　这些声音都被“妈妈”挡住了。
　　“不要被你的眼睛所迷惑，你看到的只是你内心所想看到的，若你真的想，这里就是你的家……永远都是。”
　　“妈妈”浑身被撕咬，但表情却很祥和。
　　在她说话时，黑暗腥臭的屋子里，那股腐烂的味道渐渐消散了。
　　有昏黄的灯光渐渐浮现，将房间照亮。
　　而许深眼里的育魔姬，此刻哪还有那狰狞的身躯，从头到脚，都是妈妈的模样！
　　在她身后，站着众多的身影。
　　“你的朋友，也都在这里呢，还有很多没来得及给你介绍的新伙伴……”妈妈说道。
　　那些身影，有许深童年的玩伴，有工作时的领导，还有邻居阿姨叔叔。
　　他们在许深被囚禁的那三个月，曾上门来找过许深。
　　尽管许深极力抗拒，让他们离开，但他们还是进来了……
　　他们都在家里呢……
　　除了这些熟悉面孔外，还有许多陌生的身影，此刻也都一脸温和地看着他。
　　“这位是赵叔叔，他很不幸，被人打断了双腿，但后来治愈了……”
　　“这位是程小姐，她怀孕时被人踢坏了肚子，妈妈照顾了她一段时间，你还吃过她给你做的饺子呢……”
　　“这个孩子的妈妈不知去哪了，他孤苦伶仃，希望能交到朋友，他将自己唯一的草莓给了你……”
　　妈妈给许深逐个介绍那些陌生的新朋友。
　　许深的眼眶中流淌出泪水。
　　“进来吧，有什么委屈大家都会帮你的……”妈妈温柔地说道。
　　许深的身体微微颤抖，在那一双双温热的眼神中，终于，他的腿脚颤抖着迈出，就像有某种力量在他背后轻轻推动。
　　“进去吧，那就是你的家。”有声音在背后说道。
　　许深回头，看到了背后黑暗中站着的一道身影，浑身散发着微光，正是妈妈。
　　她眼神殷切而带着鼓励，还有浓浓的眷恋不舍：“他们会照顾好你的……”
　　等许深再次看去，背后只剩黑暗。
　　而他的肩膀上，似乎搭上了一双手，将他的身体推动着，迈入了家门。
　　刹那间，仿佛有什么东西宣泄而出。
　　“你终于回家了啊……”
　　门口的“妈妈”脸上露出笑容。
　　家里的那些众多脸孔，也都笑了起来。
　　“大哥哥，草莓好吃吗？”
　　“你知道我的孩子去哪了吗？”
　　“来来，这里是你喜欢的蛋糕……”
　　家里的众多身影包围过来，显得无比热情。
　　他们推拉着，将许深拉到了家里那张熟悉的餐桌前，将他的身体按着坐下，眼前是一块蛋糕，点着蜡烛。
　　灯光昏黄的房间，众人环绕，许深如众星捧月般坐在中央。
　　一双双满含笑意的目光，都注视着许深。
　　这一幕温馨又诡异。
　　许深仿佛真的回到了家中。
　　那个温暖又熟悉的地方。
　　他脸上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悲伤，慢慢咧开嘴，露出了笑容。
　　房间内温馨的景象，却慢慢抽动起来，昏黄的灯光时不时熄灭。
　　每当熄灭时，黑暗笼罩中的房间，那些包围着许深的众多身影，都变化成另外的姿态。
　　凌乱的尸块、扭曲的肢体、断裂的脑袋、腐烂腥臭的气味浓郁得犹如肉眼可见……
　　墙壁到处都涂抹了泼墨般的鲜血，此景犹如人间炼狱。
　　冰冷老旧的餐桌上，堆满了血垢和肠肢，只有少年咧着嘴，带着笑容端坐在桌前，孤身坐在这地狱般的修罗场里。
　　但当昏黄的灯光浮现时，周围依然是那些和蔼善良的目光，以及温馨干净的布置……
　　“吃吧……”
　　“妈妈”站在桌前轻笑道：“这么久没好好吃饭，肯定饿坏了吧……”
　　许深点头，抹去脸上的泪水，端着众人为他准备的蛋糕，拼命般地大口吃了起来。
　　……
　　……
　　身体出现缺口是什么感觉？
　　当缺口处有吸力，浑身血液都随之吸附涌动又是什么感觉？
　　许深此刻便感觉到，自己的心脏处破裂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。
　　就像心脏忽然消失了。
　　那里变成一处窟窿。
　　窟窿犹如无底洞，浑身的墟力，都随之涌动流去。
　　全都坠入到无底洞中。
　　那种感觉就像身体被抽空。
　　但还没等抽空的虚弱感传来，许深便感受到涌入窟窿里的墟力，陡然间以数倍的速率涌动出来，刹那间如蛛丝般遍布全身。
　　无数的血管，在这一刻犹如被激活。
　　许深顿时有种前所未有的体验。
　　似乎自身的每一处汗毛，都能够掌控，并且能感知到外界的温差。
　　他低头看向胸口，隔着作战服，显然无法直接看到身体，但那种奇异的感觉，让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心脏处，轻微地震颤，伴随着强烈的墟力涌动出来。
　　如蛛丝般的墟力在心脏外飘动，每一次跳动，心脏都会将大量的墟力推动到全身。
　　无需许深主动调动墟力，他全身都已遍布，有种奇妙的感觉。
　　如果说在临界状态，需要他时刻控制墟力来刺激心脏，维持那种“度”。
　　那么现在，就是如鱼儿入水，极其自如地便处于那种状态，并且超越那种状态。
　　许深无法形容，但他想到一个词，超凡。
　　嗖！
　　许深蓦然拔剑。
　　刹那间，当他的思绪转动时，剑光已经浮现，剑刃已抵达他思绪所到达的位置。
　　快到如思考一般，这是什么概念？
　　许深有些震撼。
　　力量、速度、反应、感知……全身的素质，都远胜初态极限，甚至超过临界状态至少一倍！
　　许深忽然心头一动。
　　他身影踏出，墟力遍布全身，他眼前的房间变得虚幻，踩在了墟界的土壤上。
　　穿梭墟界！
　　原先需要用破墟装置才能办到，如今却凭自身轻而易举就踏入墟界。
　　退出……许深收敛墟力，很快，他又回到了现实。
　　再进入……退出……再进……
　　许深反反复复，来回穿梭。
　　直到完全熟练，一念掌控，许深才停止下来，不禁感到亢奋。
　　第二形态，生死关！
　　他踏过了！
　　而且，许深没有感受到太艰难，一切如水到渠成。
　　或许是他墟力净化的缘故？
　　还是说……
　　许深微微默然，旋即摇了摇头，将思绪收拢。
　　他再次踏入墟界，调动墟力，在墟界里尽情挥舞、施展，即便穿梭过墙壁也无碍，周围的空间足够他尽情释放。
　　奔跑、跳跃、许深能感受到自身跟先前的差距。
　　若是再遇到C级墟，在许深看来，也许便只是玩偶般。
　　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要斩墟了，测验一下自身的力量变化。
　　顺便，测验一下他得到的能力。
　　自己的眼睛，
　　以及“妈妈”给予的能力呢……
　　……
　　……
　　在平平无奇的日常中就这么突破了，斩墟任务并没有立刻应景地出现，让许深有机会测验，如此一来，许深就只能自己找机会。
　　他让大莉莉给他寻找C级斩杀任务。
　　他想练手。
　　虽然他也能自己外出寻找……
　　但就怕找到的不是C级。
　　在情报方面，许深觉得追光会居然比墟秘局更靠谱，极少有情报错误的。
　　也许，这就是私人组织跟正统组织的差别？
　　毕竟私人组织培养的人，一分一毫都是自己掏钱在养，死一个都是巨大损失……
　　对许深主动请缨，大莉莉有些意外，但又在意料之中。
　　她知道许深即将去墟洞执行任务，凶险无比，这时候每增强一些力量，都是后面活命的资本，而且借战斗时的生死压迫来冲刺突破，也是不错的选择，能将自身潜力最大程度激发出来。
　　“目前的C级斩杀任务暂无，昨天有一个，被圆圆姐接下了，现在只有C级逮捕任务，你要做么？”
　　“逮捕？”
　　“没错，就是伤而不杀，保留的伤势越轻，得到的相应奖赏也会更高一些。”大莉莉笑了笑：“当然了，以领事大人的能力，将来成为首领的话，这点小钱是看不上的。”
　　许深对这样的恭维没什么反应，若是没成首领而死去，对方多半也是惋惜一句，转眼就会将他遗忘，这年头绝不能将别人的话当真：
　　“我可以试试。”
　　“如果逮捕失败，让墟逃掉，或是迫不得已只能将其斩杀，那么算任务失败，奖赏可能会很一般……”大莉莉提醒道，即便是初态极限，也很难完成C级逮捕任务，除非是激活临界状态，半只脚踏入第二形态。
　　许深点头。
　　他知道逮捕比斩杀更难。
　　“既然领事大人同意，那我就替大人申请了。”大莉莉笑道。
　　结束通讯，在大莉莉申请的任务还没音讯时，许深收到了局里的消息，鉴于他近来战斗频繁，需要给他做一下精神测验。
　　许深只好到局里配合。
　　“你好，还记得我么，我叫赵音玥。”坐在许深面前的美女，上身依靠在桌上，胸前呼之欲出，沉甸甸地堆在桌板上，让人甚至忍不住有些羡慕这张桌子。
　　许深目光平静，道：“记得。”
　　上次的测验官么……不知道自己上次的成绩表现如何，应该是非常合格吧？
　　“这次只是常规测验，人有点多，你别介意。”赵音玥撩了下耳郭后的秀发，微笑说道。
　　在这调查室内，除了许深外，还有两个斩墟人员，许深从未见过，同样，对方也没见过许深，都是一脸阴郁的表情，有的脸上明显不耐，两手不断搓着大腿，似乎非常急躁。
　　这两位斩墟人员也有各自的测验管，一男一女。
　　但他们的目光却时不时看向赵音玥，毕竟那硕大的曲线，实在很难令人不转睛。
　　“没事。”许深平静说道。
　　“先聊聊这段时间的感受吧。”
　　赵音玥轻笑，道：“听说你已经高升到第一梯队，表现非常不错，还多次拯救过同伴，说明你的精神状态保持的还不错呢。”
　　既然知道，那还叫我来测验什么……许深目光闪动一下，道：“还行吧。”
　　“现在你是怎么看待墟的呢？”
　　赵音玥微笑道，表情柔和，如知心大姐姐，很容易让人放松。
　　许深目光微凝，但很快又神色自若，道：“没怎么看待，墟就是必须被杀死和处理掉的。”
　　“别看了，先回答你的问题，你是怎么看待墟的？”
　　在许深回答的同时，旁边的一个青年也在询问坐在许深右侧的中年人。
　　这中年人的目光依然落在赵音玥的身上，尤其是凝视在接近桌面的部分，像是无意识地回答道：“什么是墟，我从没见过，我杀的都是人！”